中国Web3.0数藏创业者：孔乙己

啊空

十年前鲁市搞NFT数藏台子，是和别处大致相同的：网上找黄牛买套主流台子的源码，再找几个外包的程序员换换皮肤，一个区块链项目就搭起来了。成本投入不高，几个网友凑个10来万就能做起来，卖卖小图片是没有问题的，但得找到能带货的社群，送上几个白名单，就能收上钱了。
搞台子的，不管是Web3.0创业新贵还是传统企业老板，都需要来找社群来卖卖白名单，吵吵热度。为了多要一些白名单和空投，社群负责人总要想办法挑挑平台的毛病，毕竟要“为群友负责，带家人致富”，当然致富要先紧着群主来，带货返点没谈拢的台子只能说“你们平台格局不行、技术垃圾。”
于是乎，每天过来向社群负责人咨询白名单带货合作的数藏台子，陆续不断。稍微上点规模的社区负责人，每天早上睁眼打开微信，就能看到大几百条的未读消息小红点。那些找着社区合作藏品空投、白名单销售的数藏创业老板们，往往在微信朋友圈，教导后来者，如何跟社群负责人合作共赢，靠卖白名单共同富裕。
我大学毕业起，经熟人介绍便在鲁市的数藏社群打工，说是负责私域运营。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总监说，样子太傻，不太成熟，不足以直接应付群里头各种带节奏求带飞的群友，带不了货。就调岗负责对外的社群商务合作，帮社群装装样子。
来我们社区谈藏品白名单销售带货的，冲着我们社区在数藏圈的影响力，都是毕恭毕敬，但磨磨唧唧不愿意花钱或给白名单返点不痛快的也不少。总监专门交代我，成大事者不纠结，不要跟那些抠抠搜搜的平台玩，要搞就搞大庄家。
没有业绩上的考核压力，我便整天在各个数藏微信群溜达，看看大家都在炒哪个平台的小图片，聊什么最新的数藏玩法。虽然不用担心自己被总监炒鱿鱼，但总觉得有些单调，有些无聊。总监是一副面无表情的凶脸孔，对来谈卖白名单的常常都是这不行那不行，教人活泼不得。只有孔乙己在社群中说话的时候，才会发些表情包来欢乐几句，所以至今还记得。
孔乙己，是我们本地当了数藏平台老板还一身格子衫背着双肩包，来谈数字藏品未来发展前景的唯一一人，通常来我们公司谈社群合作炒藏品的，多是年轻漂亮的市场负责人，那些擅长数藏市值和热度管理的数藏老炮，偶尔来我们公司做客，也是直接进了老板的屋子，手机都放在门外说话...
我看过孔乙己的微信头像，他身材瘦削，经常加班写代码的原因，没刮干净的胡子边上是刚冒出来的痘，他朋友圈晒出来的各种区块链主题的线下活动照片，他穿的虽然是格子衫，可常常是皱皱巴巴，也常是同一件。
他对人说话，总是满口分布式储存、智能合约部署、用户数据主权，教人半懂不懂的。因为他姓孔，别人便从描红纸上的“上大人孔乙己”这半懂不懂的话里，替他取下一个绰号，叫作孔乙己。
孔乙己一在我们的社群发话，熟悉他的数藏老板们便都发表情包，有的叫道，“孔乙己，听说你们平台又被人投诉了！”他大体知道人家也是取笑，避而不答，只是默默在群里发一个抱拳的表情包。遇上自己平台有新藏品发售，便在群里发消息说，“鲁市数藏再创辉煌，助力传统文化数字化转型！”跟着的，是他们台子的公众号文章。
群友们又在群里发消息说，“听说你们被用户举报藏品买了不发货，昨天又被投诉到市监局说你们诈骗？”孔乙己连忙回复消息说，“你不要凭空诬陷，我们只是支付接口出现了点问题，一些订单看不到……”“什么凭空？我前天亲眼见你被市场监督管理局的领导叫过去喝茶，要你们按照订单赔3倍！”孔乙己便回了惊恐的表情包，争辩道，“他们都是在二级市场买的藏品，我们根本没参与……市监局的人正在调查……我们合法经营，怎么会有问题？”
接连便是难懂的话，什么“我们资质齐全，最近又刚办了文网文”，什么“参与行业标准制定”，什么“向某公益组织捐款数万元扶持非遗文化宣传”之类，引得众人都在群里发表情包，微信群内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听人家背地里谈论，孔乙己原是互联网大厂出来的产品经理，但不善于追风口、编故事来找VC募资，又不会喝酒应酬，同辈或是互联网大厂的技术总监，或是Web3.0公司的联合创始人，只有他愈过愈穷，弄到还要自己一行行的写代码。幸而基础的互联网运营功底还是扎实，便开了个小工作室替一些品牌方发些数字藏品，做做营销策划赚点收入。
可惜他又有一些坏脾气，不屑于帮品牌方去刷些流量炒作热度，见不得庄家合着搞老鼠仓割用户韭菜，所以经常跟一些外部合作的社区闹掰。如是几次，请他发售数字藏品的甲方也没有了，数藏圈内主流的社区，嫌他私底下返点给的不到位，也不带他玩。孔乙己没有法，只能再去低价接些其他大公司转包过来的数字藏品策划案。但他品行却比别人都好，从不发些垃圾图片，藏品的设计和审美是在线的，遇上某些藏品滞销，也没想着自己去改数据库假装瞬间售罄。
孔乙己有时心情不错，在群里头会多聊几句行业现状。群友便又问道，“孔乙己，你当真是互联网大厂P8的员工？”孔乙己回复一个戴墨镜的表情包，显出不屑置辩的神气。他们便接着说道，“你怎的连个天使轮融资也捞不到呢？”孔乙己立刻显出颓唐不安的模样，回复一个微笑的表情，又开始说些All in Blockchain之类的话。群友也时常拿他此前共事过的交易所朋友问他，看有没有什么小道消息可以抄底。
孔乙己知道不能和他们谈天，便向年轻人说话。有一回跟我发私信说，“你也是搞区块链的么？”我回复是。他说，“我考你一考。你觉得发行藏品用联盟链和公链哪个好？”我想，小图片都卖出去的人，也配考我么？便回复了一个微笑的表情包。孔乙己等了许久，很恳切的说道，“不知道吧？……我教给你，记着！公链发行的资产是真正属于用户的......这些应该记着，将来搞项目的时候，要用的！”
我暗想，以我的身份，自己去搞项目是不可能的，懒懒的答他道，“谁要你教，公链发行的资产，用户有了私钥就能自行支配，不需要经过任何第三人的同意！”孔乙己显出极高兴的样子，回了个点赞的表情包说，“对呀对呀！……看来Web3.0在年轻人身上还是有希望的！”我回了个他常用的抱拳表情。孔乙己还想说些什么，见我毫不热心，在对话框好一阵子正在输入中后，也没有再发过来什么消息。
有一回，玩家在第三方平台买了他们台子的纪念款数字藏品，但价格跌了下来亏了不少，玩家组织维权群，连着向当地的市监局、信访办、金融局、派出所投诉，孔乙己也被轮番叫过去喝茶做工作汇报。微信群其他老板们听说了取笑孔乙己，“用户维权你管他干嘛？只要公安不上门，就没问题，他真闹到派出所，你到时候私下给他塞点钱意思下，退个藏品首发价的10%就行了。”
孔乙己道，“我们公司该办的证件也都办了，用户超过七天要求退费，我们没有道理要退的；用户买藏品也是直接跟网友直接交易的，我们也就赚个手续费，亏了那么多，我们哪有钱来赔？”众人又是一片哄笑，说他揣着明白装糊涂。
有一天，大约是中秋节前的两三天，总监突然说，“孔乙己长久没有在群里说话了，我给他微信对接的好几个策划项目也没见他回应！”我才也觉得他的确长久没有在群里出现了。一个微信群的人说道，“他怎么会说话？……他前段时间被公安给拘留了。”总监说，“哦！看来他还没有摆平维权的用户。”
我好奇，便向总监继续打听。“这一回，是他自己不上道，竟然跟一个炒作藏品的社区负责人杠了起来，那个庄家要炒作他的平台，让他提供一些藏品当筹码，可孔乙己硬是不答应，结果那个负责人自己就囤货拉盘，结果被孔乙己发现，孔乙己限制了那个负责人的好几个账户，庄家哪受过这气？于是联合好几个带货的社群维权他，鼓动群里面的玩家挨个向监管部门打电话，把很多材料递交到了公安那边。这些搞数藏的庄家，是能硬杠的么？”
“后来怎么样？”我连忙问道。
“怎么样？据说是庄家把自己小号拉盘出货的证据，甩锅给了孔乙己头上，一个藏品一天不到的时间涨了几十倍，当老板的没参与？这事说出去谁信！公安传唤他，他又不承认，但解释又没解释清楚。”“后来呢？”“公安去了他公司，把所有的电脑、合同等资料都拿走了。事情也没最后查清楚，人就一直被那么关着，员工都跑了，也没人帮他办取保候审。”总监轻描淡写的说。
中秋之后，秋风是一天凉比一天，数藏行业也越来越冷清，能把白名单卖出去的台子跟群里聊天的人一样，愈发稀少。某天下午，我在群里抢某2.0数藏平台老板红包的时候，突然看到孔乙己的消息。
“自研优质数藏平台出售，有ICP、EDI、文网文，IP全套授权……”后面跟着一个抱拳的表情包。
群友看到了消息，“孔乙己？你的台子不干了？”孔乙己隔了好久才答道，“公司发不出工资了……台子卖了，给员工凑点钱补发工资。”群友仍然同平常一样，笑着对他说，“孔乙己，你还想着卖台子收钱呢！现在给别人钱，人家都不一定收你的台子！维权的人那么多！”他这回却不分辩，我点开他最新的朋友圈，原来是刚从看守所出来。
微信群管理员看到孔乙己的消息，在群里提醒说：“群里禁止打广告，违者请自觉发红包。”孔乙己没再说话，又有群友丢进来一个免费领空投的链接，孔乙己的聊天很快就被“谢谢老板”的表情包给顶了上去，再也没有被大家关注到。
自此以后，又长久没有在群里看见孔乙己。临近年关的某天，总监整理我们社区合作过的数藏平台，才说起，“孔乙己那个台子，要是早点跟我们合作炒一把，也不可能亏成那样！”到第二年的立春，又说“孔乙己的小程序被封了，网站也打不开了！”到中秋可是没有说，再到年关也没有看见他。
我到现在终于没有见他在群里说过话——大约，孔乙己的确被抓了，亦或改行了！
注：本故事系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本文作者


刘红林律师
上海曼昆律师事务所创始人、主任
公司法律师，关注区块链数字行业

刘红林律师拥有10年法律、互联网从业经验，曾担任腾讯战略投资法律科技公司副总裁、某上市公司私募基金法务经理。为100+区块链NFT数字藏品企业提供合规咨询及法律服务。
刘红林律师擅长处理公司法律实务，包含股权架构设计、股权激励、股权融资及商事争议解决，尤其擅长从商业模式和法律实务角度针对案件提出具有操作性的落地方案，为客户实现商业利益最大化。
刘红林律师主导发布《法律行业区块链2020年度报告》，参与编写书籍《公司制的黄昏：区块链思维与数字化激励》，担任全球区块链创新50强项目评选法律顾问，为多个知名区块链项目提供法律服务，在数字资产合规及争议解决方面有丰富经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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